第二十一章_下等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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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章

  在短暂的沉默中,段小双涩声道:“多谢将军。”

  七年后的今天,也是在距离遂水不远的地方,他再次被赤旗军所救。

  甚至为首的将军都带着相似的黑色面具,但他们应该不是同一人。

  面前的男人很是年轻,面具是狼形,束着高马尾,和那天在连珩府邸看到的人是同一人吗?

  段小双怔怔地看着,有些不太确定,当日他只匆匆扫了一眼,没有记住明显的特征,但看特征,应该是同一人不假。

  赤旗军中出名的将领除了白氏兄弟,还有另外五人,据段小双所了解,这七人皆是年轻将领,被调来剿寇的会是谁?

  思忖间,段小双目光飘远,但在白鹤行看来,对方也将目光凝聚在自己脸上,他侧着头,面具没有松动,他更疑惑了。

  他只能微微颔首以作回应,顺势抽出了长枪,枪尖从尸体里拔出来时又发出那令人牙酸的声响,段小双没有去看,只听到尸体坠地的闷响。

  血液流了一地,渗进泥土中,散发出一股浓厚的腥味。

  段小双声带本就不适,这股血味直冲天灵,他转过身去低声咳嗽了两声。

  白鹤行回头看了一眼,对身后的副将使了个眼色,副将福至心灵,翻身下马,弯下腰递上自己的手臂,对地上的女子说道:“夫人不必害怕,我们是绥栗山一带的守军,夜巡至此,山匪已然伏诛,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。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副将姓林,单字一个炔,比白鹤行要年长几岁,性格稳重,以前是跟着白斐山麾下做副将,白斐山前往平洲时将其调任到白鹤行身边。

  林炔看着面前的女子怯生生地抬起头来,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借力站起来,对他道:“多谢将军。”

  她声音低哑,带着还未散去的慌乱,更加惹人怜惜。

  林炔将她送到队伍当中,她走了两步,便回身看过来,对林炔感激一笑。

  流月如银,映在她的面颊,抬眼的刹那,月光都黯然失色。

  白鹤行玩着长枪,没有下马,居高临下地看着另外三人,手腕一翻,银光寒芒一瞬而过,还沾着血珠的枪尖已经抵在了他们脖子上。

  他道:“我只会留下一个人的性命,猜猜看,谁会那么幸运?”

  这杆长枪是白老将军在白鹤行及冠时送他的的生辰礼,取材于北塞外的雪山铁矿,数十道工序冶炼提纯,大沂的锻造工匠又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才将这杆枪锻造出来。

  净重十八斤有余,是锻造过程中白鹤行试了几次后定下的最顺手的重量,相较于普通的长枪,重了一半不止。

  长、短、重、奇四类兵器中,即使是锤和斧这样的重兵,也不会一味追求重量,枪矛兵器在长短形制上就有十余种细分,而白鹤行的这杆枪十分独特,枪杆更长,重量更甚,只有他一人能使得顺手。

  棱刃削铁如泥,能轻易的划破皮肉,碾碎骨头,刃上也并不会粘上碎肉和骨屑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枪尖那滴血还带着余温,明晃晃地悬着,无声无息地滴落了。

  白鹤行混迹军伍之中,对百兵都有些了解,闲来无事会到演武场和人比试,他往往是随意从兵器架上挑一把,一回生二回熟后基本没人能在他手下过十招。

  有时候他会专门挑一些未曾见过的兵器,无论是长兵还是短兵,他都乐意钻研其攻防套路,但真正行军打仗时用的最多的还是长枪。

  他一贯用的都是白家的武学套路,身形修长,倒是极适合舞枪弄棒,他得了趁手的兵器,爱不释手,将其取名长溟枪。

  长溟枪跟他不到一年,枪刃已经饮饱了血,只是靠近便一股寒意。

  男人艰难地吞咽一下口水,视线顺着长枪抬头看去,黑甲玄衣的年轻将军带着狼形面具,在月光的暗面,那双眼带给他的感觉比狼还要危险。

  他难以控制地胆怯了,经过内心一番天人交战,他刚要开口投诚,身侧的人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了。

  “将军!饶我一命!我说,我什么都说!”

  他的二哥从后面爬到那位将军马蹄之下,两只手爬得飞快,丝毫看不出这双手能射出基本百发百中的箭来。

  “我不是流寇,真的不是!我,我本是牧梁县的猎户,因为和村里人有些冲突,才……背井离乡,干了这等营生……但我从没杀过人,只图财不害命啊!将军饶命,小人知错了,我糊涂!我糊涂!”

  额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,身体上下起伏间额间坠下一线红血,和额头一起磕在地上,血和土混成一团,砂砾压进伤口和皮肤之中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中,另外两人也一齐磕头,向面前掌握他们生死的男人乞求一个宽恕。

  白鹤行声音淡淡的,他转了转手掌,长溟枪也随之转动,枪头的红穗垂下来。

  “你们不是流寇?”

  三人余光瞥到死去男人的尸体,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:“不,不是!”

  白鹤行叹口气,调转马头,对下属吩咐道:“跟以前一样,处理干净,送回县衙。”

  在闵州几城外巡防的一月以来,白鹤行才意识到这群山之中藏匿了太多心怀叵测之人,流寇也罢,山匪也好,都在经年久月中成为了溃烂的疤。

  想要彻底铲除,只能即将这块肉剜掉。

  白鹤行十岁时跟着父兄在大沂边防线走过,烈日狂风、暴雨大雪、密林沙漠,他曾亲自丈量脚下的土地,见过守军干裂粗糙的手掌,和辽人面对面的厮杀过,也曾经在被屠杀的村子里抱起唯一幸存的奄奄一息的婴孩,在婴孩喘上气发出虚弱的哭声时,他便知道了此生之志。

  要成为大沂的一杆枪,要成为绥栗山的一棵树,要成为赤旗军冲锋的第一人。

  他年初才及冠,但行军经验丰富,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,白斐山对于这个弟弟,表面不说,在外人面前却评价极高,在去平州之时,也非常干脆地直接放权。

  赤旗军全军近六万人,分了五大营地分布于绥栗山和大辽的交界线上,白氏兄弟坐镇主营,人数也最为多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白斐山本欲将白鹤行培养成一营主帅,但白鹤行在十六岁时组建了自己的先锋小队,几经调整,成了现在的铁骑小队,和辽人的几次交锋中,也是他领军开阵。

  白鹤行身上有一股不怕死不服输的劲儿,这一点和生性沉稳的白斐山不同。

  白老将军年轻时受过重伤,故而在中年便不得不退居襄都,白家老大接过了父亲的帅印。白老将军对两个儿子都颇为放心,回到了襄都和妻女相聚,而白氏兄弟二人则只会在年关回到襄都小聚半月。

  听到白鹤行的话,林炔没有犹豫,随意指了两人去将那三人就地解决。

  白鹤行道:“别弄出太大动静。”

  拧个脖子的事,本不用多此一举,林炔随着白鹤行的目光看着不远处女子的身影,心里反应过来了。

  段小双被当做女子一路呵护着送到一处平坦的洼地,他听到身后的响声,很想要回头看一眼,但想到此时的身份,只是瑟缩了一下肩膀。

  过了片刻,身后响起脚步声,段小双缓缓回身,施了一礼,低声道:“多谢将军搭救,奴家不胜感激。”

  白鹤行顾忌二人身份,没有再走近,回了她一礼,只道:“夫人不必介怀,这本是我们职责之内的事。”

  在林炔的提醒下,他才注意到这位女子梳着妇人发髻,这表示她已嫁做人妇。大沂女子出嫁后便不似在闺阁当中那般随性,需要将黑发盘起,以视稳重。

  白鹤行问道:“夫人深夜孤身独行,不知是要去到哪里?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小双依旧低声回答,没有抬头:“奴家姓乔,夫家姓贾,都是遂水县人士,年前移居风津。听闻家中老父过世,这才趁夜归家,事发突然,奴家思虑不周……”

  段小双扯谎手到擒来,眼中盈盈一汪泪,为了避免对方继续盘问,做足了一副欲语泪先流的姿态。

  白鹤行继续道:“那为何要走山中小路……”

  面前的女子流下泪,被她轻轻拭去,白鹤行见此心中一慌,便不好多问了,只干巴巴地宽慰了一句。

  “夫人节哀。”

  他接触的女子极少,只在年关回到襄都时才有机会和族中的姊妹说上几句客套话,但平日里相处不多,也没什么话讲。

  他性格其实并不沉闷,模样又生得俊,年纪虽小但前途无量,这两年来说亲的也不在少数,白鹤行被家里人哄骗着赴宴相看过两次,在攀谈中回过味来,红了脸,下次说什么都不愿再去了。

  隔着垂纱,彼此的样貌模模糊糊,他尚且不敢与坐在幕后的少女对视,更遑论此时此刻——

  面前的女子面容憔悴,眼中含泪,正仰头看着他。

  他犹豫着从甲胄里找到一块手帕,在手掌里捏了半天,不知如何开口,刚要递过去顺带再说两句安慰的话,一抬头,和她的目光对上,顿时将要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白鹤行咳嗽两声,背过手去,又将手帕收了起来。

  乔夫人却道:“将军有所不知,奴家的相公上月便因病离世了,奴家一想到无法再见父亲最后一面,便什么也顾不得了……”

  “逝者已矣,生者如斯。”白鹤行轻叹一声,还是将手帕递了出去,“天亮之后,我会派人送夫人回家。”

  段小双接过他的手帕,悄悄看了他一眼。

  二人离得近,段小双观他身形和脸上的面具,确认了他便是那日去连珩府邸上的黑衣人,再一听他的话,眉头不着痕迹地轻蹙。

  拖到天亮实在太危险了,如果和连珩碰上……

  他试探着道:“那有劳将军费心了,只是奴家一介女流,怎能随将军一起……”

  他没有说完,白鹤行也觉得不妥,没有再说话。

  他们驻扎的营地十分隐蔽,确实不宜暴露。

  林炔从后方走来,将捡回来的面纱递过来,边道:“将军,此处距离遂水县约莫二十里,此时出发,不到两个时辰就能到遂水县。”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白鹤行点头应允,道:“乔夫人会骑马?”

  段小双戴上面纱,“会的。”

  “那好,去给乔夫人调一匹马来。”白鹤行抬手,面孔隐在面具之下,看不清表情。

  林炔有些迟疑,军中的马匹的脾气暴烈,生人难以靠近,他正欲开口,但转念一想,又将话头按捺下来。

  白鹤行在怀疑她。

  纵然她将自己描述的身世可怜,今夜又遭到了山匪劫持,但出现的时机有些太巧了,让人很难不生疑。

  更何况是这样漂亮的女人。

  林炔牵来了马,是一匹健硕的黑马,毛发油亮,鬃毛茂盛,披着护甲,鼻子里喷着躁动的气息。

  段小双看在眼里,忽然有些后悔刚刚说的那一句“会的”。

  他被怀疑简直是再正常不过,段小双心知肚明却不能辩解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但他还是往前走了两小步,怀着几分好奇几分害怕得情绪抬手试图抚摸黑马的皮毛,他的动作刻意放得很轻,所以黑马没有拒绝,反而低下头,送上自己的脑袋。

  白鹤行和林炔对视一眼,视线短暂地在空中碰了一下。

  段小双柔声说:“它好乖啊。”一边在抚摸时抖抖手指,将指缝里残余的香粉抖落到黑马的鼻头。

  他的动作都掩在袖中,好似什么也没发生,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,黑马却突然发狂,扬起前蹄嘶叫一声,林炔一时间都控制不住它。

  下一瞬,马蹄直直蹬向一旁靠得最近的段小双。

  他身形摇晃,仿佛被吓到失了魂一般脚下动弹不得,眼底却未见慌乱,余光中已有人朝他而来。

  “小心!”白鹤行伸手一把将他捞在怀里往外后撤两步,才从马蹄下脱险。

  他侧过脸躲在他的臂弯之中,身体软若无骨地倒下来,却没有摔在地上,白鹤行有力的臂膀将他的身体紧紧地箍在怀里。

  有面纱的掩饰,段小双可以心无旁骛地的扮作女人,他惊愕地睁开眼,先是看着白鹤行,又僵硬地扭头看着仍在发狂的黑马,嘴唇颤着,仍未从惊惧之中回神。

  刚刚那一记马蹄,若是踹在心口,怕是要当场毙命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“将军……我,我是不是不该……”

  白鹤行低下头,看到她紧紧抓着自己的一片衣甲,或许是因为太过恐惧,她现在也依旧没有松手,细长的手指硌得发红。

  他微微卸力,发现对方全身心地依靠在自己怀里,这令他身体一僵,没有完全松手,只道:“乔夫人,已经没事了。”

  段小双后知后觉地松开手,退远了一些,低着头,勉强扯出笑脸,“又让将军救我一命,这可怎么办才好……”

  白鹤行不知在想些什么,道:“什么怎么办?”

  段小双道:“将军的恩情怕是还不完了……”

  “既然如此,夫人只能和我共乘一匹马了。”白鹤行不置可否,让林炔带走了黑马,目光收回来,笑道:“放心,我的这匹马很听话的。”

  段小双心里不耐地啧一声,知道他还是没有打消怀疑,面上还要赧然道:“有劳将军了。”

  但事已至此,段小双也只能将计就计,对方不曾见过他的真实身份,等到了遂水县,只需换掉这身女子装束即可脱身。

  “它叫银絮。”白鹤行牵着自己的白马,目光都忍不住变得温和。

  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段小双在他的动作神态里读到了一丝少年气,夸赞道:“真神气。”

  白鹤行骄傲地轻哼一声,唇角翘起,“那当然。”

  他又迅速地收起笑容,瞥过脸去,显然是还有一句话没说完便被截断了。

  段小双本没有注意,但他一遮掩,就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,段小双心中忍不住轻笑。

  这人心思并不难猜,虽对他有怀疑,但面对危险还是会出手相救。

  在这种人眼里,善和恶之间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,被定性的恶在他手里被他碾碎,他不在乎,甚至不会施舍一眼,一如那死去的四个山匪,但尚未定性的善恶,他一视同仁,为之守护。

  段小双一直觉得这样守心明性之人在这世道上实在难得,也实在太少。

  尘寰浑浊,他如泥沙沉沉浮浮,于激流间瞥见一块美玉。

  白鹤行将队伍分成三支小队,主队由副将林炔带领,依旧按照原定路线进行夜巡,另一队伍将山匪尸体送回就近县衙,他自己带了不到十人的小队护送‘乔夫人’前往遂水。

  他对林炔道:“我对此处道路熟悉,银絮脚程很快,天亮之前我会按时返回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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